【云引未来·数造世界 第九期】激发数字经济潜能，元宇宙或将成为互联网发展的新方向 ——访中国社会科学院信息化研究中心秘书长左鹏飞
近年来，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等技术加速创新，日益融入经济社会发展各领域全过程。现阶段是新一代信息技术和我国经济社会数字化转型的历史交汇点，数据作为新的生产要素，正加速推进全球产业分工深化和经济结构调整，重塑全球经济竞争格局。那么，数字经济应该承担何种角色？如何持续保有不竭动力?以及近期引发热议的“元宇宙”是否会成为会互联网发展的新方向？同时又面临哪些机遇或挑战？围绕这些话题，《中国经贸》记者与中国社会科学院信息化研究中心秘书长左鹏飞展开了深入交流。
中国社会科学院信息化研究中心秘书长左鹏飞
《中国经贸》：数字对经济发展的放大、叠加、倍增作用凸显，互联网新技术新应用正在对传统产业进行全方位、全角度、全链条的改造。在您看来，数字经济在其中承担何种角色？以及数字经济发展还面对哪些挑战？
左鹏飞：数字经济是一种在新一代信息技术支撑下，数据要素与传统生产要素之间实现联通互动、高度协同和虚实交融的新经济形态。数字经济对于传统产业来说扮演三重角色：第一，产业运行的重构者，数字经济影响传统产业链各环节运行，重构传统产业的生产体系、供需体系和价值体系，比如现代农业，从种植到餐桌的全过程，都受到数字经济的影响；第二，产业效率的提升者，数字经济解决了一些产业领域的准入壁垒高、要素流动不畅等问题，降低产业发展成本，促进要素自主有序流动，优化产业组织模式，为传统产业发展注入新动能；第三，产业创新的增强者，数字经济在与传统产业融合过程中，产生了显著的融合创新效应，促进传统产业加速技术创新和应用创新。另外，从微观角度来说，全球近一百年成立的市值超过千亿美元的企业，要么是数字化原生，要么必须借力数字化，也从侧面说明了数字经济的重要影响力。
从现状态来看，数字经济发展主要面临三个方面的挑战。一是关键核心数字技术不强，目前我国在高端芯片、操作系统、核心元器件等关键核心数字技术领域，仍存在受制于人的风险；二是数字经济渗透率不高，数字经济在传统产业链上下游延伸和整合的水平仍有待提高，尤其是工业和农业领域；三是平台经济局部发展不规范，平台经济是数字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目前平台经济总体发展态势较好，但是部分平台企业发展存在不规范、不合理的经营行为。解决这些挑战是我国数字经济下一阶段发展的重要任务。
《中国经贸》：近期，元宇宙掀起疯狂热潮。在拥趸眼中，作为真实世界的延伸与拓展，“元宇宙”所带来的巨大机遇值得期待。同时，也有不少人认为要警惕任何以科技和未来为名义的忽悠。那么，您如何看待“元宇宙”是否会成为互联网发展的新方向，推动数字经济走向新的阶段？以及您认为，元宇宙将带来哪些机遇和挑战？
左鹏飞：目前，对于元宇宙的发展，支持者和质疑者都有，客观来说，由于全球主要投资机构纷纷投资元宇宙领域，推动元宇宙的关注度和热度持续升高，既激发了虚拟现实、人工智能、区块链等高科技行业的创新创业热情，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元宇宙产业泡沫。元宇宙将成为互联网发展的新方向，这种观点非常科学，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从演进方向来看，立体视觉是互联网演进的主要趋势和方向，而元宇宙又被称为3D互联网，符合互联网演进方向；二是从网络红利来看，当前传统互联网红利已经到顶并呈消退态势，元宇宙作为一种超大规模连接的虚拟现实应用场景，可以激发新的网络红利效应。
元宇宙的发展机遇与挑战并存，可以概括为五方面机遇和三方面挑战。五方面机遇，一是技术创新机遇。元宇宙将打破我们所习惯的现实世界物理规则，从全新视角切入研发过程，促进技术创新。二是产业升级机遇。元宇宙将催生新技术新业态新模式，赋能传统产业转型升级，进一步提升产业发展质态。三是文创产业融合机遇。由于立体视觉元素的加入，元宇宙将进一步推动文化和创意产业跨界衍生，形成创造者经济浪潮。四是非接触经济发展机遇。元宇宙将重构日常生产生活方式，大量非接触式生产生活场景将在元宇宙中发生，非接触经济规模将快速壮大。五是智慧城市建设机遇。元宇宙将推动城市基础设施改造升级，加快推进智慧城市建设。三方面挑战，即数据安全挑战、垄断基因挑战和与现实世界正向互动挑战。元宇宙的发展，要求更大的数据体量和更广的数据收集维度，涉及更多的个人隐私和信息，数据安全将是非常大的挑战。元宇宙场景的发展，对算力、网络、数据中心等数字基础设施提出更高要求，这就需要有实力的大型企业来投入巨大的人力和物力，这就导致元宇宙具有一种内在垄断基因。我们需要避免元宇宙被少数力量所垄断。元宇宙的发展，一方面会让人们更容易沉浸在元宇宙场景中不能自拔，另一方面，元宇宙又能促进经济社会的发展，发挥元宇宙对现实世界的正向作用将是一个长期课题。
《中国经贸》：近期，您接受中新网采访时提到元宇宙的发展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萌芽阶段-成长阶段-成熟阶段。目前，元宇宙的发展仍然处于萌芽阶段。您认为，我国发展元宇宙有哪些基础优势？元宇宙的发展迈向下一阶段需要从哪些方面着手布局？以及您认为，从目前的算力条件、网络技术和虚拟现实技术的发展现状来看，元宇宙基本场景的实现到底需要多久？
左鹏飞：我国发展元宇宙主要有三大基础优势。一是用户规模优势。当前，我国网民规模已经超过10亿，这些网民都是元宇宙的潜在用户，也是丰富和完善元宇宙应用场景的重要力量。二是创新经验优势。互联网行业是一个快速发展、高速创新的行业，只有勇于创新、善于创新、乐于创新的企业才能生存下来，这些企业的实战过程形成了丰富的创新经验。三是政策支持优势。从我国数字经济发展取得的成就可知，无论是中央还是地方，都积极支持数字经济的发展。今年以来，已有多个国家部委和地方政府出台VR产业发展相关政策。
推动我国元宇宙产业健康有序发展，需要从技术、标准、法律三个方面进行布局。技术局限性是元宇宙目前发展最大的瓶颈，应鼓励相关企业加强基础数字技术研究，增强技术创新能力，稳步提高技术成熟度，谨防在这个新领域被“卡脖子”。元宇宙是一种可以大规模连接的虚拟现实应用场景，需要制定一系列关于数据、接口、平台、代码等方面的标准和协议，以此来实现元宇宙不同生态系统的大连接，因此需要鼓励企业、科研单位加快标准研制工作，通过标准先行加快产业发展步伐。有了法律的保驾护航，元宇宙产业才能真正壮大。因此，需要立法部门提前思考如何防范和解决元宇宙发展可能所产生的法律问题，及时跟进和完善数据、算法、平台、隐私等方面的法律法规，做好立法前期准备工作。目前元宇宙产业仍在萌芽阶段，从当前元宇宙发展相关的算力条件、网络技术和虚拟现实技术发展现状来看，其基本场景的实现大概需要10~20年的时间。
《中国经贸》:以物联网、人工智能、5G、区块链为代表的新兴技术推动了新一代信息技术的蓬勃发展，不仅带动了经济发展，而且对传统产业进行改造。您能从产业角度谈一谈信息技术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左鹏飞：新一代信息技术是当今世界科技竞争的制高点，日益成为决定综合国力和国际竞争力的关键因素，也是当前研发投入最集中、创新最活跃、应用最广泛、辐射带动作用最大的技术创新领域。信息技术对于产业发展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
第一，引发技术奇点，带动产业跃迁式升级。相较于传统工业技术，新一代信息技术的迭代和更新步伐非常快，存在较多“从0到1”颠覆性技术创新，这些技术有望成为产业发展的奇点，进而快速实现产业跃迁式升级。
第二，应用效果好，推动产业持续提质增效。一方面，信息技术具有显著的通用性、适用性及亲和性，能够在产业应用中快速实现广度和深度的有效拓展，推动产业持续提质增效；另一方面，信息技术具有连贯性、承接性的升级特征，在技术升级过程中，促进产业演进和价值链提升。
第三，融合创新性强，推动产业跨界融合。信息技术具有显著的催化效应和中介效应，可以推动多产业协同发展和多技术交织集成，形成一种相互启发、相互提高的产业跨界融合局面，催生出一系列的新技术新业态新模式。
第四，优化资源配置方式，助力形成平台型经济组织。平台性是数字经济的特征之一，信息技术对于要素资源具有更高效的匹配和连接方式，可以推动传统产业形成平台生态。所以，综合来看，信息技术已经成为决定产业现代化的关键因素。
《中国经贸》：不管是元宇宙还是数字技术，都蕴含着一项关键的技术就是区块链，有人认为区块链是未来互联网的操作系统，您怎么看待区块链对数字化发展或者信息技术经济的重要价值？当前,分布式存储正在成为替代传统存储的新趋势，而分布式存储与区块链的结合更是面向元宇宙时代的底层基础设施，您怎么看待这一趋势的发展？
左鹏飞：首先，区块链这个概念比较新，不同于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以及目前流行的元宇宙，这些概念其实在几十年前都已经有概念雏形，而区块链的概念雏形出现在十几年前，概念爆发是近几年的事情。区块链与目前我们所知道的信息技术，比如人工智、大数据等等，有一个很大的不同，这些技术都是影响生产力，而区块链不仅影响生产力，而且直接影响生产关系。
从生产力来说，目前我们广泛使用的互联网技术，存在一个结构性缺陷，只能传递信息而无法传递价值，而区块链技术通过智能合约形成共识，实现点对点的价值传递，这样就可以对金融、支付、信用、物流、能源等多个行业进行改造升级，以技术创新提升产业发展水平。从生产关系来说，区块链推动传统组织形态发生转变，从单一中心化的垂直信任关系转向多中心化的分布信任关系，以一种可量化的价值网络改变传统生产关系，可以推动更精细化、模块化、规模化的行业分工，实现超大规模的产业协作。
分布式存储与区块链结合形成区块链分布式存储，是存储系统发展的重要趋势。从发展现状来看，成本高、传输难、风险大等问题一直制约着存储行业的发展，而分布式存储与区块链相结合，具有三个显著优势：一是区块链的价值激励机制，可以驱动用户将闲置的存储空间拿出来分享；二是在更广阔的空间实现存储资源的“池化”，增强大数据在线处理能力；三是去中心化的加密、切片存储，保证了存储的安全性和隐私性。因此，分布式存储与区块链结合形成区块链分布式存储，可以有效解决目前存储行业发展存在的问题。所以区块链分布式存储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的主要存储模式。
《中国经贸》:数字经济蓬勃发展，数据成为重要的生产要素以及元宇宙时代的重要资源，您怎么看待数据正在成为资产这一发展趋势？数据作为一种资产必然需要更加安全的底层架构，这也是为什么区块链成为其重要的系统架构，而区块链的出现解决了数据的确权、数据的流动性，意味着数据可不再集中于某一个平台，而是可以进行更大范围的流动，您怎么看待这一趋势？
左鹏飞：关于数据正在成为资产这一发展趋势，可以从两方面展开讨论：数据能否成为资产？如果数据可以成为资产，那么这种资产是否是我们需要的？首先，判定一项资源是否是资产，需要满足三个原则：一是现实性，必须是已经发生的交易或事项才能称为资产；二是可控性，主体必须有控制这项资源的能力；三是经济性，资源可以为主体带来经济利益。我们从这三个原则来再来看数据，首先，数据资源是在运营、管理、交流等过程中产生的一种“特殊记录”，符合现实性原则；其次，数据资源是由主体拥有或者控制的，符合可控性原则；最后，数据资源的使用可以给会计主体带来收益，符合经济性原则。所以数据是具有资产属性的，数据是可以成为资产的。
那么，我们是否需要数据这种资产？
在数字经济快速发展的当下，对于市场主体来说，软硬件可以购买、流程和组织可以模仿、商业模式可以复制、人才可以培养和挖掘，而形成的数据资源则是市场主体的独一无二的竞争优势和核心资产。因为除了资产属性，数据资产还具有无消耗性、技术性、时效性、用户资源等重要特征。这方面，任正非很早就提出一个观点，“要像经营资本一样来经营数据”。因此，数据成为资产是大势所趋，也是发展刚需。至于区块链对于数据的影响，作为一种在数字经济时代产生的新技术，区块链强化了数据作为生产要素的作用和价值。
目前，数据作为生产要素去实际投入使用，仍面临两个主要瓶颈：一是传统生产要素土地、劳动、资本等都是可以定价的，而数据要素定价难的问题长期存在；二是传统生产要素的市场交易体系非常完善，而数据这种新型要素，如何在市场上进行大规模交易，也是一个长期难题。
区块链作为一种直接影响生产关系的集成型技术，可以有效助力解决这两个问题。一方面，产权不明晰是制约数据要素定价的主要原因，而区块链具有存证作用，可以记录数据的状态，并明确数据的有效控制者，助力数据要素确权，进而推动数据定价，有效解决第一个瓶颈。另一方面，传统要素交易市场主要支持标准化程度高、交易频率高的交易类型，而数据要素交易市场标准化程度和成交频率都较低，显然无法用传统要素市场交易模式，而更适合点对点协商定价进行交易，这就与区块链的点对点价值传递，具有一种天然契合性。所以，区块链可以成为数据要素市场的组织工具，有效解决第二个瓶颈。基于这两方面，区块链将有效推动数据资源成为生产要素。
